我背着小莹,走在午夜空旷的大街上。她的黑发被风撩动,不时打在我的脸上。那一夜,我背了她两个小时。最后,居然在我的背上睡着了。
这个场景,我不时回忆。因为从那之后,我就失去了她的踪迹。
小莹总是很依恋我,不知道背过她多少次。
第一次背她,倒不是因为她的依恋,而是她晕倒了。
那是一次十公里越野赛,小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,却执意报名参加。几个朋友都劝阻不了,也就由她去了。开始的时候,她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。可跑到一半,她就晕倒了。我也就充当了人力车夫,着急忙活的把她背到医院。从此,她似乎赖上了我,只要一得机会,就让我背着。对于这样一个软妹子,我也是很乐意背的。也曾经对她表白过几次,可都被她拒绝了。她说,她心里感觉要等一个人。
我感觉中枪了,就这样沦为备胎吗?
日子不平不淡的过着,很快就毕业各奔东西,我们也是时断时续的联系着。看她社交软件上的状态,一会在西藏,一会探寻再生人,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。
她真正回到我的视线,距离最后一次背她时间并不长。
那天,她在社交软件上问我:“你有没有一种经历,看到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流泪?”
我回她:“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。”
她没有再回我,第二天却出现在了我面前。
我看到她的出现,心里有点惊喜,但还是调侃道:“妹子,是想哥哥了吗?”
“呸!信不信我把你给踹残了?”
我赶紧做投降状,嘴里念叨着:“女王饶命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了?”
“这你不要管,昨天我问你的问题,还记得吗?”
“记得啊,那个问题很无聊好不好。难道是你回心转意,看到我就流泪?”
“滚!”
骂完我,她把一张照片拍在我面前。照片似乎是在公交车上偷拍的,显眼的位置是一个年轻男人,最醒目的特点是脸颊上有一块类似鱼的胎记。
我心里当然有点醋意,不耐烦的说:“你不会这么重口吧?”
“哎呀,你怎么总是这么爱胡思乱想?”
“那你让一个喜欢你的男人,看另一个男人的照片,是几个意思?”
小莹先是没有回答,把我摁到在沙发上,然后搬一个凳子坐到我对面,说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子,我根本不认识他。只是有一天等公交车,我看到了他。突然心像被一拳击中,整个人变得很悲伤,然后就止不住流眼泪,也许他就是我向你提起过,要等的那个人。可我并不认识他,只是那种感觉特别强烈。于是,我跟着他上了同一辆公交车,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。”
“你怎么突然变得神经兮兮,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啊?”我摸了下她的额头,不烫。
小莹并没有推开我的手,只是静静的看着我。
我们都沉默着,房间里只有钟表的声音在滴滴答答。
我首先开口:“这些年你都干嘛了,一会这里、一会那里。”
“寻找答案。”我没有说话,等待她继续讲下去。
“其实,从很小的时候,我就经常做一个梦,或者说是一系列的梦。很多人梦醒了,也就忘了。而我,却能清晰的记起。有时候,我会梦到一个人在窗前读书,常常有个年轻男子出现在窗前,送我一只蝈蝈或者一盒胭脂。我欢喜的很,他看到我高兴,也是满脸的兴奋。有时候,我会梦到一个人站在残桓断壁的巷头,似乎是在等一个人的归来。类似的梦有很多,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。所以,我跑到西藏,去探寻他们说的转世;我跑到贵州,去寻访媒体报道的再生人。可我一直找不到答案。直到遇到照片里的那个男子,我想知道答案的心更强烈了。我回来见你,也是想让你帮我找到答案,了却这件心上事,也许我会放下心中那个等待的念想。”
我听出了一种备胎转正的意思,心里狂喜不已。忙问:“该怎么做?”
“我曾经去做过催眠,可是没有效果。你有没有听过过阴,就是找死去的人问话。我自己不敢去做,你能陪我吗?”
“听起来就很恐怖的样子,再说,这种东西你也能信?”
“我想尝试下,就当断了我的念想吧。做了之后,我要好好生活。”
我从来不相信生命有轮回,人有转世。可小莹的经历,动摇了我的世界观。
过阴我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,可确实还原出了小莹可能的前世。
小莹前世的名字叫盈月,生活在康熙年间的鲁地。她的父亲是一位乡下私塾先生,但是很明显比较开明,让盈月从小念书。那张照片中的男子前世名字叫樵一,是一个货郎。
盈月十七岁那年,她与樵一相遇了。
樵一是一个精壮的小伙子,挑着货担走街串巷,以换取些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。那一天,樵一走进了盈月所在的村庄。货郎的拨浪鼓声吸引了盈月,从家里跑出来凑趣。盈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那些泥人,樵一一下子被盈月吸引住。当盈月抬头望向樵一的时候,似乎种下了一见钟情的种子。
从此,樵一经常送些紧俏小玩意给盈月,盈月也经常盼望着樵一的到来。盈月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住父亲大人,私塾先生是个开明的人,并没有加以阻拦。若是私塾先生稍微告诫下盈月,应该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。
那个时候,鲁地并不太平,“榆林军”盛行。所谓的“榆林军”,只是些乡下浪荡子打着支持反清复明的旗号,劫掠财物的土匪罢了。官军顾不上这些小股的土匪,乡民只能自发组织民团互保。这当然让“榆林军”的劫掠造成了影响,而货郎这种走街串巷的人,自然是熟知地理民情。因此,货郎被“榆林军”抓走充当向导。
当盈月知道樵一被抓走后,自然是伤心欲绝。她天天站在巷口等待心上人的归来,可这一等就是十年。随着年龄的增大,父母不停催促盈月的婚事,可都被她回绝。她要等到自己的心上人,那么长时间都等了,还在乎增加几天吗?
可有一天,突然传来“榆林军”被剿灭的消息。别人都在兴高采烈庆祝,唯有盈月伤心欲绝。她想,她的心上人再也不会回来了。于是,在那个传来消息的夜晚,盈月选择了三尺白绫。既然活着不能在一起,那就到下面相聚,她一定要等到自己的心上人。就这样一股执念支撑着盈月,宁愿做一个孤魂野鬼,也不愿到下面喝一碗孟婆汤,忘了过去。
盈月的魂魄又等了十年,终于等来了货郎的归来。只是货郎并没有死,他死里逃生东躲西藏了十年。当风声稍松,他终于要回来见自己的心上人了。
只是,他与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是人鬼相隔。货郎并没有留恋自己的死里逃生,既然爱人不在,活着又有什么意义。他做出了与盈月一样的选择,只是在临死前把盈月送于他的玉佩,仅仅贴在脸颊,来世要以此相认,这也是照片上男子胎记的由来。
魂归一处,终于有相聚的可能。阴吏念二人感情的专注,令其同时投胎。可能由于盈月执念过于强烈,今世多多少少留有前世的记忆。而货郎,也就是照片中的男子,已经是完完全全忘了从前。
盈月听完过阴者的讲述,泣不成声。
在回来的路上,她问我:“我是应该继续前世,还是应该活在今生?”
我无法回答,毕竟多年的纠葛,怎能一句话就让过往烟消云散。
也就是那一夜,小莹说:“哥哥,再背我。”
我背着小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,游荡了两个小时,直到她睡着。
第二天,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小莹。不知道她这一次要消失多久?
为一个人等待那么久,是那个人的幸,还是这个人的不幸?也许我们的苍老,就是始于无休无止的等待。
我们等时机、等一个人、等一辆公车……生命就在这些等待中慢慢消逝,问题是我们能够等来我们需要的吗?也许不必过于执念,可谁又能做到?
我对小莹,仍是念念不忘。